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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香又起,是祖父的生辰,亦是那段峥嵘岁月的序章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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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第一缕桂香悄然漫过七进大夫第的黛瓦粉墙,我便知道,祖父的生辰又近了。这香气,于我而言,是童年最热闹的记忆开关,也是长大后才读懂的、一段尘封历史的温柔注脚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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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时的我,总盼着祖父生日前那神秘的“仪式”——平日里紧锁、专属于伯父家的祧屋门,会被祖父亲手移开柜子,豁然洞开。从此,我们不再从侧弄穿行,祧屋成了新的通道,也成了故事的起点。很快,家中便会迎来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客人,他们与祖父围坐品茗,话语间是我听不懂的熟稔与郑重。白日的茶香袅袅,夜晚祖父便安排他们住进大夫第的邻里家中,那份无需多言的信任,在孩童眼中只觉寻常,如今想来,却是革命年代最坚实的默契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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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日当天,更是大夫第全年最盛的日子。女眷们携家带口而来,当地的干部与乡邻们也纷纷登门,庭院里人声鼎沸,宴席上觥筹交错。热闹散去后,亲戚们陆续返程,唯有那些最早到来的陌生客人们依旧留驻,祖父总会叮嘱左家的几位外甥作陪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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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正的“秘密”,始于八月十三。那天,祖父会让外甥们攀上院中的柚子树,将沉甸甸的果实尽数摘下。待到夜幕降临,惠衣祀的院子里便会摆起矮桌与茶几,柚子、花生、莲藕与月饼在月光下静静陈列。祖父与客人们围坐,讲起“杀鞑子”的古老传说,也聊起民国十六年的往事。他们说,当年在月饼中夹带字条,便是约定起义的暗号;而民国十六年,亦是效仿此法。年幼的我听得云里雾里,只记得那些在月光下格外凝重的脸庞,和偶尔压低的、激昂的语调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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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多年后,我才从祖母断续的回忆与解密的史料中,拼凑出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。祖母曾悄悄告诉我,民国十六年祖父生日前后,家中聚集的并非普通客人:有唐山口的张子意,有喊程潜为舅舅、嫁与程家的旗云姑娘,有耕心堂的湘四姑娘(剑云)及其时任中共萍乡地委书记的舅舅刘昌炎,有肖姑爷(祖父的姑父)带着化名“袁姓”实则为醴陵工会主席易足三,还有祖父的老师、醴陵县委书记罗学赞。他们以祝寿为掩护,在我家秘密开会,湘四姑娘为烧水沏茶,竟烧坏了三个炊壶,而祖母,则被委以“打望”的重任,那时的她,或许也未曾完全明了这两个字背后的凶险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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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十四,他们效仿“杀鞑子”的计策,以月饼传信,毅然起事——这便是后来载入史册的秋收起义。原来,祖父的生辰,恰是当年革命志士们集结的信号;那些我曾陌生的客人,皆是点燃革命火种的先驱。起义分粤汉与株萍铁路两线,伟人亲自领导粤汉铁路起义并最终率部上井冈山,保存了革命力量;而罗学赞与刘昌炎领导的株萍铁路起义,因执行了攻打长沙的错误命令,多数同志壮烈牺牲,这段历史也随之湮没在岁月深处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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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每当桂香再次萦绕大夫第,我总会想起祖父。想起他生日宴上的谈笑风生,想起八月十三夜月光下的低语,更想起祖母与他口角时,那句能让他瞬间沉默、夺门而出的话:“民国十六年你带人去打长沙。”那时的他,肩负着地下工作者的使命,将热血与信仰藏在平凡的寿辰之下,把伤痛与遗憾埋在心底深处。 `Q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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桂香年年相似,祖父的故事却愈发清晰。这缕香气,早已不只是生日的预告,它是历史的见证,是先辈们用生命与忠诚谱写的、一曲无声的赞歌。